噼里啪啦的鞭炮声,把狼洞沟震得乱颤,礼花摇头摆尾地蹿上天,彩色的烟雾在天空中慢慢弥散。年近六十的三婶,站在一溜青砖红瓦的房屋前,那笑容就和她身后那漫无边际的山里红一样灿烂。 1983年春天,三婶从百里开外的张油坊嫁到二佐的时候,她走路的身段,尤其是那一双和狼洞沟里泉眼一般清澈的眸子,让颇受二佐人尊敬的高大明白使劲儿地叹了一口气:你们瞧好吧,这女人是个茬口,老于家有热闹看了! 高大明白就是料事如神。没过半年,三婶就和三叔吵了起来。 “你就知道刨那地垄沟子,有啥奔头?” 三叔涨红着脸,吭哧道:“种地是庄稼人的本分。现在多好,承包到户,自己说了算,上哪找这好事去!” 三婶一叉腰:“你还知道自己说了算。我告诉你,我可不想一辈子在这土里扎根。” “你想得好,乌鸦还能是凤凰的命?” “我明白告诉你,于老三,要不是我爸有病,天上下雹子我也轮不到你头上。” “可现在是生米煮成熟饭了。你不愿意做屯子人也得做。倒腾买卖,也不就是为了钱吗?咱把地种明白了,照样当万元户!” “咱俩别吵吵了,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乎现眼呢。你别管我,我就是要做这趟买卖。好了,咱找着路了,不好,我就死心了。” 三叔卡巴一下眼睛,寻思半天,终于让步了。 “说话算话,就这一回!” 二佐人把小兴安岭统称为山里。三婶有个表姐在山里。那时候,山里在二佐人的心目中,就是大城市。那时,山外的鸡蛋是8分钱一个,山里是一毛。三婶看上了这里的门道,经过和三叔一顿争吵,终于换来了一次倒腾鸡蛋的机会。 三婶东家走,西家串,半天的工夫收了500个鸡蛋,连来带去,五天的工夫,去了路费,净挣七元钱。 七元钱,现在能买啥?可那时候就了不得了。买个差一不二的三间草房,也就六百左右。三婶攥着这七元钱,和三叔乐半宿。第二次倒腾鸡蛋,三叔颠颠地跟在三婶后面,美得他哼起了二人转:一轮明月呀照西厢啊,二八佳人呀巧梳妆啊…… 看着三叔得意的样子,高大明白说:咱们骑毛驴看唱本——走着瞧,她三婶,早晚得出飞! 出飞,东北土话,就是媳妇不和丈夫过了,另攀高枝了。简单说,两个字:离婚。 三婶倒是没出飞,但她和三叔不回二佐了。 三婶的表姐在一家国营饭店上班。她告诉三婶,这家饭店对外发包,职工优先。 这天晚上,三婶失眠了。她和三叔呛咕一宿。第二天早上,三婶对表姐说,你去把饭店包下来。表姐吓了一跳。我可没你那倭瓜胆,就是有,也没钱。三婶一乐,你应个名,我包,赔挣算我的。 三婶在山里开上了饭店。由于三婶没有经营饭店的经验,在食材把关上不严,致使一桌食客出现呕吐反应,食客们将饭店告上法院,三婶一下子赔了。 三叔埋怨三婶。三婶咬着牙回到了二佐。听说大先生正病着呢,便买来东西瞧看他。大先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,一唠扯,大先生支巴着下了炕,拄着拐棍来到大街上,他扯着脖子可劲儿喊,说现在这好时候,就是给三婶预备的,放心,大伙帮助三婶渡过难关,三婶一定错不了! 三婶揣着满腰的钱,仿佛揣着乡亲们一颗颗滚烫的心。她眼含热泪回到了山里。没几天,饭店又开业了,取名山里红。这回三婶把饭店经营得有声有色。 几年下来,三婶的腰包鼓溜了。三婶和三叔商量,山里的山里红有的是,咱们开一个山里红果汁加工厂。三叔连连点头。 过了许多年,三婶成了山里山外有名的企业家。山里红也成了山里山外响当当的品牌,生意都做到了外国。 正当三叔美滋滋地在山里遛着鸟的时候,三婶和三叔又吵了一架。三婶要回二佐,要在狼洞沟做点事。三叔不干了。这么些年,你一门心思要上城里,现在如愿了,不但成了城里人,还是个有钱的城里人,为啥要回屯子去? 三婶点着三叔的脑瓜门,说你富了,不能忘本。屯子是咱老祖宗留下的金饭碗。咱有钱了,要让乡亲们都捧上金饭碗。狼洞沟有山有水有树林,就在那闲着,白瞎了。 三婶用大卡车拉了满满两大挂山里红树苗子。于是,狼洞沟里遍地长出了山里红,乡亲们就靠着红嘟嘟的山里红发家了。三婶在狼洞沟里盖起了山里红农家休闲山庄、山里红老年公寓。年满七十的二佐人免费入住,高大明白第一个跨进了老年公寓。 ( 编辑:tln ) |
山里红
◎于博
来源: 发布日期:2022-12-14 打印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