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,《三门峡日报》发表了王培华的《仰韶兑碗面》,多家媒体也热传李爱民的《酸汤兑碗面》。他们的“兑碗面”都是升级版的“高配”版,是城里人、有钱人的兑碗面。在我心灵的深处,还藏着一碗农村人最原始的兑碗面。 我的那碗兑碗面,既没有培华的制作程序规范,也没有爱民的佐料诱人,只有面条、水和食盐,而这三大件就成功地组成了那个时代的人间美食。 在儿时的记忆中,我家根本就没有做过一顿纯面条饭。在农村,质量最高的饭是中午饭。四五口人的家庭,稀拉拉下一把面条,切一堆红薯叶、萝卜缨或其他野菜来填充。为了增加黏稠度,解决上清下淀的问题,再搅一大碗玉米面糊糊,撒一把盐末,一大锅糊糊涂涂,半淡不咸的午饭就做成了。这样的“兑碗面”,从严格意义上说,叫糊涂面更确切一些。 盐也是必须省着吃的。我曾多次奉母亲之命,拿着一个“碗底锅锅”(碗下托,手抓的圆底部分)去邻家借盐。农村的饭根本没有什么葱姜蒜、辣椒花椒等调料。除了盐,最常见的就是用柿子做成的醋。因为没有保鲜技术和盛放的器皿,柿子醋很容易“白化”:液面上形成一层白色膜酺,还有很多“醋姑姑”(果蝇一类的小飞虫)飞来飞去。不能长期存放的醋,对于农村人来说,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。 酱油这个词,很多农村人就没有听过,更不用说见过吃过了。至于其他蔬菜就是奢侈品。在那“以粮为纲”的年代,除了公社批准的“蔬菜队”以外,其他多数大队、小队是不准种植蔬菜的。在我的记忆中,红薯是主食,菜类只有红白萝卜、倭瓜、豆角几样,没有听说哪里种过葱蒜、芫荽一类蔬菜。 在我家,这碗“减配”的兑碗面,也只有来客时,客人和陪客的父亲能吃上。并且我相信,客人和父亲都没有吃饱过。实际上,他们都能吃两碗甚至更多一点。但是,客人在吃完第一碗后,就说吃得很饱了。父亲强着给客人再来一碗,客人在客客气气“勉勉强强”的气氛中吃了第二碗。父亲那一碗吃得很慢,速度把握得也很好,与客人的第二碗同时吃完。 在这种场合,我是负责端面的,在控制食欲的痛苦中,可以享受那股飘逸在空气中的面条清香味。农村的孩子很“懂事”,不会向大人要面吃;我更“懂事”,只是把吃面的冲动牢牢藏在心底。 “兑碗面”在我的心目中,是只有做客时才能吃的美食;“兑碗面”+“荷包蛋”就是一个美丽的传说,是只有富豪们才能享受的顶级美食。 改革开放以后,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,这些顶级美食才慢慢进入寻常百姓家。出于对这种顶级享受的“报复性热爱”,我对“兑碗面”“荷包蛋”一直“热恋”着。 1984年,我调到县委办公室工作,经常跟着县委书记吴鸿凯下乡。我发现吴书记也很喜欢“兑碗面”“荷包蛋”,每到一处,我就如此安排。有一次,我们下乡到陈村,乡党委书记是李世民,与大唐皇帝重名重姓,已经快五十岁的老同志。当时的省委书记杨析综,在听取渑池县委工作汇报时,针对李世民的情况,曾经这样评价说:“基层干部年龄大点也不要紧,只要能干,有创新精神就行。” 李世民给我们安排的是升级版2.0的兑碗面:一个碗里四个荷包蛋。吴书记吃不了,直接给我挑了两个,李书记也试着让我再替他吃两个。 那时候我年轻,一是饭量大,二是老实,就如实回答:“碗太满了,吃吃看。”一会儿,李书记又给我拨了一个。那一顿,我吃了七个荷包蛋。满满地过了一次“鸡蛋瘾”。 那一次极限挑战,证明我的消化系统很强大,身体也是棒棒的。在县委办、政府办这个经常加班加点、通宵熬眼的地方,一干就是十五年,从来没有歇过节假日,也没有因为身体原因请过一晌假。 渑池人都喜欢这个美食,都成咱的“县食”了。 1985年11月,渑池县举办仰韶文化学术讨论会,参会的书画家李丁陇先生身体不适,不想吃东西,招待所师傅给他做了一碗兑碗面,老先生食用后大加赞赏:渑池师傅真行,只用一根葱,就能把面条做得这么好吃。 1990年,坡头乡乡长姚光保告诉我:他一次能吃三碗兑碗面,并且是满满的三碗。有一次在老百姓家吃饭,第一碗吃完后,人家问:“再来一碗吧?”我肯定欣然接受;第二碗时,我有点不好意思,但还想吃。为了避免尴尬,我总是幽默一下:“你猜猜我还吃不吃了?”他如果说:“还吃哩。”我就说:“恭喜你猜对了。”如果他说:“你不吃了。”我就说:“你猜错了,要是还有,我还能再来一碗。”就这样,我一连吃三碗兑碗面,就是第三碗没有鸡蛋了。不是老百姓不舍得,可能原来就没有想到我能吃三碗。后来,坡头群众都知道我饭量大,爱吃兑碗面,一下乡吃饭,兑碗面加荷包蛋就为我准备上了,一次三大碗。 “兑碗面”+“荷包蛋”养胃强身,并且成本低廉,制作简单,营养可口,是渑池的知识产权,应该申报成非物质文化遗产。当然,如果真是申报,也应该是王培华、李爱民版的兑碗面,而不是我家的“减配版”。 ( 编辑:tln ) |
我家的兑碗面
◎姚俊
来源: 发布日期:2022-12-28 打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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